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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窑火,一片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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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一曲周杰伦《青花瓷》的婉约和柔肠、一段尘封的历史,无不诉说着浓浓的中国味道。

“白狮号”沉船明万历青花瓷

在南纬16度距离西非海岸将近两千公里的大西洋上,一座火山岛孤悬海面。这座岛子曾因囚禁拿破仑和达尔文的造访而举世闻名,它叫“圣赫勒拿岛”。1613年,一场规模不大的海战在它背风处的教皇湾发生,战斗的结果是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白狮号”被葡萄牙的克拉克大船击沉。

1976年,当考古人员深入水下时,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在四分五裂的船体和礁石之间,散落着数千件蓝白相间的瓷器,这些便是当年“白狮号”商船进口到欧洲的瓷器。三百多年来,如冰似雪的白瓷上,那一道道的蓝色绚丽动人,宛若睡美人一般,一直静静地躺在海底,她的名字叫“青花瓷”。

登录“度娘”键下“青花瓷”三个字后,会看到这样一句话“青花瓷是用含氧化钴的钴矿为原料,在陶瓷坯体上描绘纹饰,再罩上一层透明釉,经高温还原焰一次烧成。”

“青花”,这个词语,也只有中国人能够理解它的美丽。在描述颜色的词语中,中国人总是赋予它们丰富的内涵和诗意,天青、粉青、灰青、黛青、影青等等。“青”可以是绿色,如“青青芳草”;可以是蓝色,如“青天白日”,也可以是黑色,如“朝如青丝暮成雪”。

“青取之于于蓝而青于蓝”,从瓷之滥觞到第一缕“青”在之上闪烁,中国人用去了一千多年的时间。

1998年,印尼勿里洞岛海域发现唐代沉船,定名为“黑石号”,在众多的出水瓷器中有三件带有蓝色图案的瓷器。这是迄今发现的最完整的唐代青花瓷,出自河南巩县窑。

“黑石号”出水唐巩县窑青花盘

“南青北白长沙彩”,当唐帝国如一轮喷薄的旭日般登上历史舞台后,越窑、邢窑、定窑、耀州窑、巩县窑、长沙窑、邛窑等等,遍地的窑火宛若星光闪烁,灿烂夺目。从撒马尔罕到长安,从广州到波斯湾,中国的瓷器伴随着悠扬的驼铃,伴随着摇动的帆影,走进草原,漂洋过海。丝路海贸吹来的胡风令唐人心情激荡,胡旋舞的激情与热烈,带来了自由与奔放,异域的风情注入了大唐。瓷器变得更加生动,更加变换多彩,那道“青”像火种般被点亮。

然而,动地而来的渔阳鼙鼓击碎了盛世繁华,大唐的天空如同一道带血的残阳。一出“你唱罢了我登场”的大戏又在中华大地上演,青青草原、青青禾苗,同一种颜色中却是两个世界的南国与北疆,再一次“衣冠南渡”,再一次南北纷争。悠悠驼铃渐渐远去,熊熊窑火却仍在燃烧,绽放在唐帝国瓷器夜空中的那朵浓烈“青花”如流星般划过,幻化成“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如一卷诗书,如江中月影,留在素胎上。那是宋瓷的素雅和细腻,那是烟波江雨的婉约。

北宋汝窑水仙盆 台北故宫藏

不过,在中国之外那朵钴蓝色的“青花”更令人惦记。早在公元八世纪,中国青白瓷的精致和优雅就令波斯人魂牵梦绕,从阿拔斯王朝到奥斯曼帝国,虽然工匠们始终没有使泥土升华,仿造出质地坚硬、晶莹剔透、釉色温润的中国瓷,但是,却把当地盛产的“钴料”和浓郁的伊斯兰风情融入在他们陶器上,那是一抹注定要回到中国才能闪亮的“波斯蓝”。

土耳其伊兹尼克陶器

“商人重利轻离别,前月浮梁买茶去”。

烟波渺渺,新晴暮霭宁芬堡之中,枕一碧江水,听浆声汩汩,如诗如画的昌江之畔,这个叫“浮梁”的地方因其自然条件自古便于“瓷”结下不解之缘。北宋时期,这里因烧制一种被称为“假玉器”青白瓷而名扬四海,这种瓷器也就是后世家喻户晓的“影青瓷”,因其上有“景德年制”的款识,故此地得名“景德镇”!

2009年12月24日,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正式对社会开放,陈列在展厅的南宋沉船“南海一号”和大量出水的景德镇窑“影青瓷”,向人们讲述着八百年前瓷路海贸的繁华。

南宋景德镇窑青白釉刻划婴戏纹碗

辽金宋元,又是三百多年的战火纷飞,马蹄声碎。中原各地的窑火暗淡下去了,北方大批的窑工不断向南方迁徙。群山环抱偏安一隅的景德镇成了窑工们的避难所,不同的制瓷技艺,各不相近的装饰风格,都被带到这里,切磋,融汇,发扬光大。

公元1279年,忽必烈灭南宋,元帝国再次统一中国。或许正因元帝国的多元文化,和丝路海贸的再度活跃,消失了几百年的那一抹“青”竟然再次绽放在素胎白瓷之上,而景德镇也因此与一个名字紧紧相连——“元青花”。

元青花鸳鸯卧莲图菱花口折沿盘

几百年的等待,几百年的耕耘,这朵钴蓝色的“青花”终于顽强地扎进这片土地,生长,绽放,绚丽夺目。景德镇的工匠们用他们的辛勤汗水浇灌着这朵迷人的“青花”,用他们的聪明才智谱写着中国瓷器史的新篇章。水墨画的留白、伊斯兰的风韵,昭君出塞的千古传颂、鬼谷下山的救徒故事,“梅兰竹菊”的君子风雅、“旦末净丑”的爱恨情仇,笔锋流转中勾勒出的是不朽的传奇。

德国梅森瓷器价格星星点点的五色彩是朴素中的妖娆,浓艳幽深的钴蓝色是大海的波涛。

元青花釉里红镂空雕山石花卉纹盖罐

从唐代到元代中国的瓷器便和绵延的海路相连。当燕王朱棣在南京荣登大宝之后,这位雄心勃勃的永乐皇帝开启了一场旷世远航。从永乐三年到宣德八年,三宝太监郑和率领船队七下西洋,中国瓷器随之漂洋过海,怀柔远人。

苏麻离青,被郑和船队带回国内的钴料成为了景德镇御窑厂的宠儿。发色浓艳、器型端庄、纹饰精美、大气磅礴,“青花”朴素妖娆的气质中注入了王者之风,那是对品质极致的追求,对皇权的顶礼膜拜,景德镇有了“官窑瓷”。从那一抹钴蓝色再次在元青花上闪耀,到朱元璋设立御窑厂,“青花”已经浴火涅槃。在人类漫长的瓷器历史的长河中,恐怕再也没有一种装饰纹饰的瓷器能像“青花”这样影响之深,传播之广,流传之久,那至极至美的蓝色图案成为了瓷器美学上的永恒。

明永乐青花龙纹天球瓶

素胎白瓷上的幽蓝如大海深邃广阔、宁静悠远。高贵典雅永宣青花更是绽放在花丛里的一朵奇葩。然而,当郑和的远航结束,“薄来厚往”的朝贡贸易带给中国人的恐怕也只有苏麻离青。正统皇帝再开海禁,“海上丝路”已成“明日黄花”,中国人和海洋渐行渐远。

从大明王朝到大清帝国,景德镇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没有了“苏麻离青”,青花虽不浓艳但照样风采依然。她的身上有了红,有了彩,从单色到彩色,釉里红到珐琅彩;从成化斗彩、万历五彩到雍正粉彩;从中国画的“墨分五色”到西洋画的“明暗透视”;从永乐到宣统,五百年的官窑烧出了一片云霞满天,烧出了紫禁城的金碧辉煌,却烧不出大汉的丝路和唐宫的霓裳。

“青花”在变,世界也在变。

当景德镇工匠们铸就“永宣青花”的传世神话的时,大洋彼岸的亚平宁半岛上,一场被后世称为“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运动,渐渐来开帷幕。

公元1492年,几艘帆船从西班牙启航,踏上了寻找“黄金遍地”的中国之旅。新大陆的发现使欧洲崛起,大航海的代时到来,让资本制度确立也让殖民主义横行,而此时这个曾经在“海上丝绸之路”扮演重要角色的古老帝国已经远离海洋好多年。

葡萄牙人来了,西班牙人来了,荷兰人来了,“青花”远涉重洋登陆欧洲。这种波斯人喜爱,奥斯曼帝国追捧的“青花”,同样使欧洲癫狂。从里斯本到阿姆斯特丹,从佛罗伦萨到柏林,从西班牙到英伦,“青花”征服了整个欧洲大陆。欧洲人把他画进画里,画到神的盛宴中。渐渐地“青花”上面有了西洋的风采,欧洲的味道和他们家族的徽章。

16世纪意大利乔凡尼·贝利尼《诸神的盛宴》
清康熙五彩纹章凤凰牡丹纹盘

16世纪到19世纪初,超过两亿件瓷器漂洋过海流入欧洲,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中国的口袋却没有带来民生富足更没有奏响帝国的华章。从美帝奇家族在欧洲第一家生产“软瓷”,到代尔夫特“蓝陶”面世,欧洲人顽强地探索着瓷器的秘密。公元1708年,德国人建立了欧洲的第一家真正意义的瓷厂——梅森瓷厂,被中国垄断了一千多年的神话即将终结。

景德镇工匠笔锋上的传奇仍在继续,帝国却在“青花”上沉睡。当乾隆皇帝正忙乎着建紫禁城的戏楼时,一场改变人类文明的大戏已经在小小的英伦之岛上演——这就是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

科学实验、技术革新,欧洲人锲而不舍地在瓷器之路上前行;当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取代手工工艺后,中国瓷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美第奇软瓷罐
荷兰代尔夫特蓝陶

两百年过去了,描绘在“青花”上的神话已破灭,源于泥土的传奇,又回归到泥土般的寻常,可是,她没有消散,她融进了生活,融入了世界。

青花元素建筑
青花元素时装

当你走进世界各大博物馆,留恋在里斯本桑托斯宫,驻足在柏林夏洛藤宫,漫步在土耳其托普卡帕宫的时候,那一道道、一件件、一幕幕的,羊脂玉般的温润,夜空般的湛蓝,仍旧在向人们诉说着蒙尘的往事和几代的繁华。

里斯本桑托斯宫天花板
柏林夏洛藤宫

“青花”是什么?

“青花”是一首诗、一阙歌、一道风景;

她,有王者的高贵、君子的儒雅、青娥的妩媚;

她,是瓷路海贸的见证,文化交流的结晶;

她,是中国匠人的精神,用双手、汗水和生命铸就的一缕瓷魂;

她,是美的符号;

是镌刻在我们渐已粗鄙的内心中永不磨灭的——一片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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